清明时节菠萝黄

兰雪世界

一程程的风舞，唤醒着沉睡的行道树，北国的固阳，已是人间四月天。
暖阳高照，漫街的榆叶梅成簇的握紧着春意，不经意的哪个夜晚，便会倏然地绽放，花开满庭芳。
小商小贩，比从前更加努力，被寒冬摇落了一地的商机，在日高春暖里要逐一的追回。卖菠萝的那个小伙子，依然停好了他的手推车，沿街摆一块长方木板，低眉顺眼，削着他的菠萝。
固阳是没有菠萝的，甚至于也不产梨子和苹果。只有远近连绵的群山，延伸着一个少女逐梦的视野和企盼。初嫁固阳时，我曾数次高呼“上当”，我爱人每掩口窃笑，且许我“固阳不产也能吃上，如火车也非固阳造我们不一样可坐吗？”不讲理归不讲理，我爱人还是每下班必沿街搜索好吃的水果给我，我们不按水果季节吃，以价格高低论，总之，怕我这个远嫁的姑娘萌生悔意，我爱人竭尽其能为我搜寻各种我们吃得起的水果。

买着买着，我发现水果逐渐的单一起来，尤其初春，基本是每天菠萝居多，我很不解，问我爱人：？？他回答：菠萝好吃，吃吧吃吧。有时，家中冰箱里的还没吃完，他又买回好几颗。到有几次同学发初春图片：大象进村了；马缨花盛开了；梨花桃花红尽了；我呢，看了我爱人一眼，在同学群里发了个土豆照片。湖北的，广西的同学见了照片都跟我爱人起哄：你们内蒙就只有土豆吗？我想起来，跟我爱人说，你叫他们等等，一会，我拿出冰箱里的菠萝合了个影，发了出去。

至此，我们发觉我已把菠萝等同了土豆。
于是，每逢春来，我爱人惆怅日重，橘子苹果香蕉梨，我也都说过不爱吃了。无奈，他带我上街，到了一处水果摊，说你自己挑吧，我看了一眼街摊，眼泪瞬间盈眶，我说：为什么是小摊啊？他们弄虚作假，缺斤少两的，再说，街摊的水果也不卫生啊。爱人忙拉了一下我的衣袖低声示意：不要哭，人家笑话，以后咱不买街边的了，啊。
卖菠萝的大娘见状忙出来打圆场，她一手拿着扇状物在虚空的菠萝上方挥舞着：哎呀，姑娘，别担心，这小伙子一直买我家菠萝。你看我这菠萝都是削好了的，都包着塑料袋呢，你放心吃，咱家没人会作假的，你看。她说着，伸出粗糙的横纹叠竖纹的手，撕扯起一块菠萝上面的塑料袋，拿起小刀，灵巧的准备割一块给我，就在她把手上零钱塞入身前的围裙袋里的时候，一个五毛纸票随风向远处飘去，大娘几个踉跄扑过去，风又把纸票吹远了些，大娘回了一下头，又迅速去扑，扑了三四回，终于有个路人用脚挡住了那张小纸票，大娘千恩万谢，拿回来。小跑地望向我们不住地道着歉：对不起啊，对不起。我看了大娘一眼：岁月在她的额头深烙吻痕，她用一个蓝色围巾将头发胡乱朝后围裹住，前胸一个大大的围裙基本遮住了她矮小身材的全部，她两眼深陷，像是很久没睡过饱觉一样憔悴，面带着笑，要继续给我割那小块菠萝吃，我爱人挡了一下大娘说：大娘，不用了，她最爱吃菠萝，我们知道你这是最干净的，给我们把这几颗都称了吧。大娘眼角溢出泪光，用右手不停的向外摆着，说：吃不了那么多的，明儿再来，大娘还在这呢。我爱人坚称：我们去看望老人，都要了都要了。
抱了菠萝，我们一路沉默。

后来才知道，这原是大娘的老伴儿摆的摊儿，大娘在家照料一个患抑郁症的儿子，据说这儿子已经三十多岁了，还未娶妻。前不久老伴儿突然发病去世，大娘就继续出来摆摊儿维持生计，据说，没人的时候，大娘总会背着人试泪。所以，我爱人买的水果从各式各样逐渐的趋向单一。
风，继续在这片瘠薄而深情的土地上肆意往复，满街的菠萝摊儿仍是叫卖不停，那个大娘的摊位，不知何时已换成了一个小伙子站摊儿。
我带着回忆在满是枝丫的春意里行走，仍见梁燕双栖，在所有盎然的空气里洇湿着思念，我开始特别喜欢吃菠萝，脑海里浮现的，是多年前一个瘦高的满心善良的，帅气的青年，带着他爱耍小孩子脾气的妻子日复一日，买着街摊上的菠萝。
相思入骨泪千行，清明时节，在固阳，仍有，菠萝香黄。

dm5954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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