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二的故事（童话21）

王存喜

21、离别
煤球不知何时从院子里的常客变成了家里的常客。
她仿佛能嗅到多多家的味道，只要咪咪打开窗户，过不了多久，她先会探头探脑地观察一阵，飞身跃到多多的床上，接着下地来到客厅。这货的脸皮丝毫不逊色于哈二，赶上咪咪和多多坐在沙发吃早点，她像哈二一样厚着脸皮蹲在一旁瞧着，后来干脆喵喵地叫着索要。咪咪吃肉但不喜欢吃肥肉，哪怕饼子中零星夹带了肥肉，她也会找来筷子很挑剔地拨拉到哈二的食盆里。有时肥肉多了不好挑，她干脆将饼子里夹的肉都送给哈二。
煤球登堂入室后，稀里糊涂地将哈二这个待遇剥夺了。
哈二很生气，跟煤球吵过几次，煤球根本不搭理他，她的目光总是追随着咪咪。咪咪走动，她立着旗杆一样的尾巴穿梭于她的两腿间，还贱贱地用她的阴阳脸蹭咪咪的裤腿；咪咪坐下，她会蹦上去，卧在她的腿间，惬意地享受着咪咪的抚摸。
咪咪的抚摸是间断性的，她的手偶尔也会离开她的身子。这时，煤球轻微匀称的呼噜停下来，侧脸去看咪咪。霸占了本该是他的肉，还抢走了宠爱，哈二妒火中烧，常常悄悄潜过来，趁着咪咪的手离开煤球背的功夫，把狗头插在咪咪的手与煤球的背之间。咪咪的手再次落下，会发出一声惊噫，低头看他，他便呵呵地笑起来。
正享受着的煤球被他无端打断，马上瞪圆了眼睛立起身子抬起爪子。哈二嗖地窜到一旁，吼叫起来。咪咪轻斥一声：“哈二，别招人烦。”她这么一说，哈二气哼哼地趴在一根筋的青蛙狗窝旁抱怨着。煤球进家，哈二只是不高兴，一根筋却如临大敌、全身戒备。他一刻也不离自己的青蛙狗窝，即便是吃食，也会叼着食盆站在狗窝边吃。
咪咪纳闷地问多多：“小老头这是怎了？哈二现在也不抢它的狗窝了，它为啥看得那么紧？”多多说：“它不是防哈二，它是在防煤球，你没发现煤球在打它狗窝的主意？”
咪咪摇摇头说：“不能吧,你怎么知道的？”
多多说：“你留心一下，煤球进来先去哪儿？”
咪咪留心了。
还真叫多多说着了，煤球进来的第一个去处就是青蛙狗窝，除去吃东西，它看似散漫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瞟着那狗窝。
奇怪的事儿还有，咪咪明明记着自己打开了卧室窗户，可转一圈，那窗户自己就关上了。这日，这奇怪的事儿再次发生，咪咪有些生气，一把扯掉多多身上的被训斥着：“多多，你真行啊！我叫哈二喊你起床，你赖着不起，却能一次一次起来关窗户，你也太神奇了吧？这满屋子都是你臭脚丫子味，好闻吗！”
“你起不起？再不起别说我抽你！”
哈二顶喜欢看咪咪训多多了，听着咪咪一声比一声高的训斥，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浮现在他的长脸上。见咪咪要抽多多，他欢欢地跑出去叼了他的狗绳回来立起身子递给咪咪。
刚刚还怒气冲冲的咪咪扑哧笑了：“我说哈二，你倒挺会溜缝，多多跟你有多大的仇，你非要我抽他，怎的？我抽他你高兴呗？”这时，哈二见多多斜楞起小眼睛左一眼右一眼打量起他来。
哈二掉头便跑，到了门口转身对着卧室里的两个愤怒的吼两声才耷拉着尾巴去了。

卧室里传来多多的辩解：“我真没关窗户，让我说啥你才信呢，没准是风把窗户关上了。”
“风？风还会把窗户的把手扳下来......”
听到这里，哈二得意地晃着狗头瞧着站在青蛙狗窝里的一根筋说：“怎么样？老子这叫一箭双雕，你懂吗！”
一根筋立起身子抖抖毛说：“多多早晚会发现是你干的，下回我可不替你把风了。”
哈二眼珠一转，嘿嘿地笑着说：“随便，煤球又没惦记我的青蛙狗窝，我怕啥。再说了，她只是抢了我几块肥肉，那东西吃多了不好，能得脑血栓。”
一根筋怔怔地出神：他喜欢青蛙狗窝，这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件礼物，只要回到这个温馨的空间，他的身体就松弛下来，就连常做的噩梦也离他远去了。多多的家虽然已经是他的家了，但这个狗窝更像妈妈的臂弯。经历过妈妈和周老师的死，他太害怕失去家了。哈二的话戳中了他的心窝，他早就看出煤球在盯他的狗窝了，他倒不是不舍得这个狗窝，他怕的是自己失去那双温暖的臂弯。他很矛盾，自己绝对不该这样对待煤球，虽然她时而尖酸刻薄，时而清高冷傲，但他更能深切地体会到煤球的善良。
多多总觉得是哈二在搞鬼，被咪咪训了几次，藏了心眼，咪咪再次打开窗户后，他假装睡着。哈二又来叫他起床了，它用爪子触触他的手臂，他没动，他伸出舌头舔舔他的额头，他假意打起了呼噜。
哈二转身轻手轻脚地去了窗前，立起身子用一个爪子关窗户。窗户刚刚关上，咪咪的脚步沙沙地响起，巴顿短促的叫声传来，哈二慌忙下来蹲坐在他床前。脚步声近了又远了，巴顿又叫了一声，哈二凑到他过来歪头看了他一阵，迅速跑到窗前，“咔哒”摁下了窗户的把手。
煤球出现在窗外，一副愤怒的表情，哈二耷拉出半截舌头冲窗外做着鬼脸。让他背黑锅的疑犯已经查到，巴顿的叫声却很耐人寻味，难道它是同谋？又经过几次观察，多多确认无疑，他怕咪咪不相信，用手机拍摄了哈二犯罪的全过程。
咪咪看到多多手机拍摄的小视频后，一头雾水地问：“哈二为啥要关窗户，我怎么没发现呢？”多多笑着说：“巴顿在替它把风，只要你往卧室走，它会叫一声提醒哈二。”咪咪说：“你是说小老头？怎么可能呢？它们为什么这么排斥煤球呢？”
多多想了想说：“一个怕你把吃的给了煤球，另一个怕自己的狗窝被占了去，所以就结成同盟了。”咪咪还只是信了一半，她怎么都不相信那条木呆呆地小狗能当探子。多多说：“明早咱们试一试，你就相信了。”
当晚，俩人精心设计了一个局，就等着那俩货往里钻。结果，煤球的提前到来打乱了他们所有的布局。后来连着几天，煤球都早早地蹲在窗外等着，直到咪咪走的那天，这个计划都没有实施成功。
多多由衷地叹了声：就连猫都懂得与时俱进。
这日早上，多多居然比咪咪起得还早，他俩先后洗漱的时候，哈二和一根筋像以往一样各自叼着狗绳候在门口。多多瞥了它们一眼说：“今天不出去了，你俩老实儿待着吧。”说完，换过鞋开门去了。
卧室里传出了拖动东西的声音，哈二忙跑过去，见咪咪从床底拉出了她的粉红色拉杆箱。她仿佛有些伤感，没有像往常那样叫他，哈二诧异了片刻意识到咪咪要走了，心仿佛塞了一团烂棉絮。身后的一根筋去了卫生间，很快叼着朔料小椅子放到了拉杆箱的旁边。
咪咪蹲下身子拍拍他的脑袋说：“小老头，我要走了，你会想我吗？”隐隐的猜测变成了现实，哈二越发的伤感与不舍，抬起爪子摁住了拉杆箱。咪咪轻轻拨拉开他的爪子说：“哈二，我走了你乖点，别总惹多多生气，早上记着叫他起床......”
哈二忽然想哭，和以前想哭的感觉不一样。
咪咪拍拍他的长脸说：“好了，哈二，你别这样凄凄惨惨的，弄得我想哭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我暑假回来给你带个漂亮的狗窝。”她一边絮叨着一边坐在塑料小椅子上打开拉杆箱，将床上折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一件件放了进去。哈二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跑到客厅，从角落里叼着咪咪第一回送他的小黄鸭子回来。
咪咪怔怔地瞧着他嘴里的小黄鸭子，好一会儿才说：“你是要送给我吗？”哈二的嘴一松，小黄鸭子落在了拉杆箱里。咪咪站起身摸出小手帕去了窗前，擦拭了一下眼睛，却见煤球从树上下来了，她满脸惊奇地瞧着她。
咪咪强笑着打开窗户，煤球却没像往常那样进来。
多多提着早点回来了，咪咪把她的那个饼子掰开，夹着的肉给了煤球，饼子分给了哈二和一根筋。哈二觉得饼子一点滋味都没有，旁边的一根筋干脆就没吃。煤球吃了两口，觉着不对劲，她瞧瞧咪咪又瞧瞧多多，再把目光投向了哈二。
多多忽然说：“哈二，你能不能打起点精神来，怎么跟生离死别似的。巴顿，把狼牙棒叼来，咱们再给咪咪表演一回。”刚刚说到这里，一阵挠门声从阳台传来。多多过去打开门，精精神神的太郎挤了进来。
一根筋叼了狼牙棒过来，哈二跑到墙角叼起了立在那里的长矛，煤球不知发生了什么，飞身跃到沙发上，门口的太郎愣在那里。
多多上前抓住太郎的两个前爪，拉着它站起来，扭搭着唱了起来：太阳冲我眨眼睛，鸟儿唱歌给我听，我是一个努力干活还不粘人的小妖精，别问从哪里来，也别问我到哪里去，我要摘下最美的花儿献给我的小咪咪
多多唱到这里，哈二丢下嘴里的长矛，跑到花瓶前，扯出一朵玫瑰立起身子。那一刻，他看到咪咪灿烂的笑脸上挂着两滴泪珠。
晶莹。
剔透。

（第一部完)


后记
这个寒假在我与一条串种哈士奇的交流中度过了，最后一笔停下来，对着电脑苍白的屏幕忽然想起了父亲问我的一个问题：你带着你这条狗倒地要到哪里去？
我无法回答，因为我不知道，不仅不知道我笔下这条狗的去向，就连自己的去向也不清楚。我曾经渴望的生活是躺在葡萄架下的一把躺椅上沏一壶上茶，读一本自己喜欢的书，听自己喜欢的音乐，过一种悠闲惬意的生活。现实生活中的我却要每天面对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因为他们某个单词没背会，某道数学题怎么讲都听不明白而大动肝火、绞尽脑汁，还要为每天的柴米油盐斤斤计较。
我最腻味吃剩饭了，可我每天只能等孩子们吃完才能动筷子。最痛苦的莫过于他们中午剩多了，到了晚上，他们吃新做的饭，我只能带着我的搭档继续吃中午剩下的饭。
我曾经跟父亲说：其实我挺羡慕我笔下的哈二。
父亲感慨道：回不去了，长大有时也是件痛苦的事儿，尤其是男人，他需要用他的肩膀扛起很多东西来，即便扛不动，也得撑着，就是这样。他还说，你写哈二，其实是在追忆你的童年和少年。
也许他是对的。
2018年3月3日

市民戊戍戌

我不期待你

赞

李树红

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