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久冰 |《读书无用乎》

天丝

上图 作者书房一角

读书究竟是有用还是无用，真的不是个简单的问题，不然，“读书无用论”怎么会在当代中国流行那么长时间，即使到今天，在中国，读书有用无用也不一定有定论。最简单的例子，在许多领域，选人用人的第一标准是讲政治，而不是讲读书(知识、学问)，导向的结果就是讲政治比读书有用。

既然世界大千，当然就有人生百态，所以，活在当下里，讲读书有用者有之，讲读书无用者广之。我本人，持读书有用论。

以我浅薄的理解，读书之用，大概分两类，一类是有用之用，一类是无用之用。我之所以说读书有用，支撑我观点的论据、论证内容，主要源自无用之用。

一

有用之用，是指生活、生产过程中的实用，即对人们的物质财富增加和本能欲望满足有所帮助之用。如杂交水稻可以增产，教人吃饱饭;飞机、高铁可以提升人流、物流的速度;算术教你会算账、不亏本甚至还赚钱;物理教你杠杆原理，你就可以四两拨千斤;化学教你面食发酵的原理，酸碱中和产生二氧化碳气体，馒头蒸熟后就变得暄腾了;生物学教你知道动、植物生命的原理;天文学教你知道宇宙的广阔;量子力学教你知道微观世界的基本结构;伟哥教你壮阳;石斛教你滋阴;《厚黑学》教你升官;《富爸爸穷爸爸》教你发财……等等，这些知识于人，都有看得见、摸得着的功效和作用。

不过，每个人终身从事的职业最多一、两个行当，如我父母亲，一辈子种地，他们知道春播秋收就能活下来了，实际情况也是，父亲粗识字，一辈子读书不过万字，母亲文盲，自己的名字楷书写认识，换了笔体便视作路人，后来为了记住子女们的电话号码，勉强认识了0~9十个阿拉伯数字，父母亲一生中有用之用的知识加起来也不过半册书，如此，也都悄无声息地活了八十多岁。以此类推，凡是有相对固定职业的人，其有用之用常用的知识也不会超过等身的著作，即使高学历者，大学本科四年，全部课程也不过四十本书，硕士三年必读书顶多三十册，博士二年必读书最多二十册，就算你幸运，学有所用，其实，你终身职业有用之书也不过百册。

有用就是唯物，所以，有用之用就是对唯物主义的最好践行。依我有限的阅知，真正的唯物主义者，确实很少读书，偶有例外，那也不过是假唯物主义。

二

与唯物主义相对立或并存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不仅仅就是唯心主义，所谓人生百态，重点并不是人们形而下的生活方式千姿百态，更是说人们形而上的认知世界、适应世界、改造世界的多样性理念、态度，如理想主义、浪漫主义、现实主义、乐观主义、悲观主义、唯理主义…等等。

由此看来，读书超过一百本的人，其所图大概均是无用之用。这里的无用，应该就是修养、品位、理想、信念、思想、信仰等人类特有的精神现象。

无用了还读，说的难听点就是有“病”，说的好听点就是脱俗。这里的“病”是指精神方面的异常，在常人或医生看来，精神病患者当然是病人，在精神病患者眼里，常人或医生就是“病”人。如唯物主义者眼里，持唯物主义理念以外的人就应该是“病”人。脱俗，不过就是超然于物外，即人除了具有一般动物的本能以外，还具有人类独有的区别于其它动物的人性、社会性乃至神性。

从生物学的角度讲，人的地位与猪马牛羊的地位应该等同。人属动物界，脊索门，哺乳纲，真兽亚纲，这四项与猪无异。依照达尔文《生物进化论》，只不过后期进化过程中，人渐渐演变成灵长目、人科、人属、智人种，而猪则演变成偶蹄目、猪科、猪属、猪种(家猪、野猪)。当然，神创论是另一种说法，此处不叙。从生物学角度讲，人与猪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不过就是这个动物与那个动物之别。

人与其它动物的主要分界线，大概就在于人类进化出了语言，从纵向角度讲，语言可以世代相传，前人的智慧可以累加于后人，从横向角度讲，一个人的经验、教训，通过语言交流，可以让更多人也同步获得，这样，人类便有了个人本能以外的间接知识，而其它动物至今还在依靠本能生存。在语言的基础上，人类又发明了文字，文字对前人智慧的保真性远胜于口口相传的语言，文字的发明，是人类文明传承的非物质因素起点。书是文字的衍生物，也是文字的最好载体，书的出现，使人类不同族群、部落之间的文化、文明交流、融合发生了质的飞跃，今天的电脑、人工智能化，也不过就是书的拓展与进化。读书已是今天每个社会人日常生活组成的必要部分。

我们不可想象，今天的地球人不读书可以正常生活。或许，有的人会说，现在世界上还存在文盲，他们不也照样活着嘛！其实，即使文盲，也有了广义的阅读，会开电灯照明，已不是动物本能，会开机动车运输，更超越了动物本能，模仿也是阅读的一种。

三

读书的另一种功用是识伪。识伪既是有用之用，也是无用之用。有用之用，可避免上当受骗，及时止损。无用之用则是为自己以外的人和未来的人擦亮眼睛，以保护和谋取更多人的合法权益。记得哈佛大学一位校长在演讲时说，教育的主要功能就是教会人们识别真伪，最起码我们能知道是哪些家伙在撒谎骗人(原话已忘，大意如此)。顺着哈佛校长的思路，我认为，读书的基本功用之一应该是使人接近真理、远离谬误。

读书的另一个功用是知道。韩愈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授业，大概是有用之用。传道与解感，应该是无用之用。师者所以各项内容的主要媒介还是要学生读书并教会学生读书。授业，使人充实;传道，使人明辨是非;解惑，鼓励人创造与探索。授业，可培养有用之用的知道分子;传道、解惑可培育无用之用的知识分子。知道是一把双刃剑，解感了，人当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愉悦感。但是，真相大白后，会使人陷入更深层次的痛苦中。所以，无用之用的主要功能之一就是使人孤独、痛苦、愤怒。与其痛苦，读书何用？

引导读书无用的人，应该是害怕阳光与真理的人。读书可以使人的世界变成光天化日，会让黑暗与丑恶、罪恶原形毕露;读书可以使人理性、科学、文明，让一切兽性、愚昧、野蛮暴露无疑。因此，凡专制者，均提倡或鼓励、倡导读书无用，偶尔讲读书，也是专制者垄断读书，上智下愚是专制者垄断读书的理论基础。

中国古人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那不过是读书人的自我陶醉，秦始皇的焚书坑儒、历代皇朝的文字狱，早已给读书人指明了方向。即使流行了一千余年的科举制，与其说倡导读书还不如说限制读书，八股制将读书人牢牢地束缚在四书五经上，四书五经以外的书不过就是邪说谬论。读经才有用，读经以外的书不仅无用，有时还招来杀身之祸。

从中国历史看，对于读不读书、焚不焚书，历来，皇家的态度与民间的态度是不同的、甚至对立的。即使同一个人，历史地位变化了，对读书的态度也会变化。上世纪四十年代曾经有过一段“延安窑洞对”的佳话，佳话的核心内容当然不是读书，而是民主，这已是另一内容的故事，此处不表。但这次“窑洞对”的一个小插曲，却引出了读书的题目。到访延安的国民参政会参政员之一傅斯年，当年在北京大学时曾与毛润之相识，于是以老朋友身份，向毛先生索取墨宝。毛先生经过深思熟虑后，亲书了唐末诗人章碣的《焚书坑》赠予傅斯年，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毛先生赠傅斯年这首诗大有深意，究竟是传递原诗反对“焚书坑儒”的态度呢，还是传递刘项不读书也能成大业的信息呢？看来，只有书者自己心里清楚。从毛先生当政后的言说、行为，我们对当年手书《焚书坑》似乎能略解一、二。

由此看来，读书有用、无用，折射得是一个社会环境的制度结构问题，在自由开放的社会环境里，尊重知识、尊重人才、鼓励创新，倡导的当然是读书有用，而且读书无禁区;在一元专制的社会环境里，愚民政策是基本手段，封闭信息、管制舆论、垄断知识是必要措施，读书无用是对民众的必然导向，即使给读书开一条缝，也不过限制在帮凶或帮闲的范围内。

或许，我站在读书有用一边，不过是自己的目光短浅所致。从宇宙的发展规律、从人类的终极方向来看，读书可能真的无用。宇宙的历程也逃不出诞生、发展、消亡、而后再生的规律，人类不过是宇宙间的匆匆过客，在宇宙发展的中途，人类早就退出历史的舞台，既然人类都不存在了，读书当然无用。即使眼下，一个人的吃喝拉撒，几乎与读书无关，更无关乎别人的吃喝拉撒，最起码，我所处环境里的绝大多数人，无论在思维中、语言中还是行为中，其实就是活在当下。如此，我的读书真的是无用。

四

读书的无用之用是建立在有用之用的基础之上。有用是生命的肉体，无用是生命的灵魂，肉体是灵魂的载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另一个声音又说，没有灵魂引领的肉体不过就是一堆行尸走肉。读书是灵魂的营养。现代文明社会，读书是人区别于猪马牛羊等动物的最本质特征之一。
人类历史，不过就是每时代每个人与当下世界的有机融合，人类历史区别于自然史，正是在于人在当下仍向往、规划着未来，向往、规划未来，正是人性、人的灵魂的闪光处，读书是使人性、灵魂闪亮的重要源泉。

放在人类历史的长河里观照，可能读书的无用之用比有用之用更有用。孔子、苏格拉底等先贤，本身就是无用之用的践行者，其学说、理论更是无用之用，三人行必有我师，至今不过时;我可以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坚决维护你说话的权利，在今天的一些区域也不一定能完全实现。王阳明及其“心学”是无用之用，哥白尼的“日心说”是无用之用。鲁迅的“救救孩子”是无用之用，尼采的“上帝死了”是无用之用……

读书究竟是有用还是无用，我真的不知道了。连鲁迅都感叹，人生识字糊涂始，那我还读那些劳什子书何用？！

可惜，历史不能假设，自己读书已半世，真是在读书的道路上一错再错，迷途不知返，早已失去了纠错的机会，那干脆就一错到底，虽然读书无用，可也能赚个一事无成读书人的虚名，好给不读书的成功者做个陪衬，以显出刘项不读书的光荣伟大。

倘有来世，我真不知是读书还是不读书。


2022.1.12

董流星

到底是读书还是不读书。

金利

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惠声惠色

赞赞赞赞赞赞赞赞赞赞

风。

赞

岁月静好123

在爱上包头总能学到新知识。

李树红

赞赞赞赞赞赞赞赞赞赞赞赞赞赞赞赞赞赞赞赞赞赞赞赞赞赞赞赞赞赞

高丰

赞

老戈

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