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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7年5月20日
早五点起，收拾上路，然出发时已八点一刻矣。此行先雇骆驼到白灵庙，赫定先生自购的骆驼在那里等候，到那里换骆驼后，再往西行。过井儿平梁、二道沙河、大仙庙。此时旷野荒荒，始有出塞之感。朗诵摩诘老将行，倍觉壮美。又觉今日炮火发明，至杀风景。曼衍游思，亦极可笑。复前，过毛鬼神窑子①，公忽同，到昆都仑口子，也叫做七爷口子。地依乌拉山根，离昆都仑河约一里，过此即将入山，故亦名前口子。至此地时约两点钟，即行止宿。帐篷搭好后，即同黄、龚、崔、马、刘、李诸君，往观昆都仑招。招去住地约八九里，署名法喜寺，为乌喇特旗东公家庙。墙全白，上有红边，远望似洋式楼房。招内记名喇嘛，闻有千余，但现因时局不靖，富者多往后山或家内居住，现在招者不过百余人。闻为康熙年中建。每年自阴历六月十五起至十九止，为诵经大会，远近来的人甚多。其正殿初不肯开，借口于道人把钥匙带往后山，知其托辞，坚请乃许开。正殿前外面绘四大天王像。手中所执法器与内地所塑同，但面颇丑恶。天王东有一圆轮图，似六道轮回图。西旁有大方格若围棋盘，每格内有一藏字。问喇嘛，则亦但识其音，不识其义。殿内初观略如雍和官大殿，前挂一阿弥陀佛像。中为大喇嘛法坐。再后有佛像五尊。中一为释迦像，右一为多罗菩萨像，左一为宗喀巴像。余二尊不知何名。周围皆画壁，甚佳，惜光甚暗，不能照像。上仍有一层，楼梯在外，大体略如香山之招庙式。既登，又不肯开，强而后可。前正面有二铜兽如羊，中有一铜轮。袭君照像一。闻庙中一喇嘛，新自后山请来，年十八岁，但其分位与大喇嘛等。盖蒙古招内大喇嘛皆与四活佛相类，依转生说选定。庙前有一小林，或杨或柳，非常繁茂。可知此地气候土宜尚宜树，但无人经营，致树木极少，殊堪惋惜。返甚困乏。昆都仑河宽约五六尺，上有一独木桥，过时颇兢兢。今日出行第一日，即将水壶打破，心甚不适。晚餐后少息即寝。
1927年5月21日
四点半起，启行时已七点。入山，循昆都仑河谷北行。谷中村落甚稀。山势颇佳，然闻偏西四五十里，有哈德门口子，风景更胜。二十里至沙坝子，路旁有三炮弹直立，闻为国民军退却时所遗，原在道旁小山上，共有七枚，有人戏移置三枚于此。弹尚未炸裂过，置此殊觉危险。再前有国民军遗弃破汽车二，亦无人取。尚有死马骨一，亦当时所遗。山过沙坝子以后，岩石颇少，大约为沙土所积。迤逦二十余里，过昆都仑后口子，山势始完。又得一小平原，沿河村落较多。二点钟至王营塔五分子即止宿。今日天气颇暖。②五分子高度出海面一千二百五十公尺。
1927年5月22日
起及出发时略同前日。过榆树塔子、才喜归、七分子、公义明、二滞泥沟、六分子万利号等地，至脑包店止宿。今日上午有风，天气颇寒。下午风愈大，搭帐篷时颇为繁难。今日所行地逐渐增高，颇有陵阜。脑包店四围离山不远，闻"独立队"驻地离此地不过二十里，兼天大风，是晚特别警戒，军士八、学生四、欧人二，分两班，披老羊皮袄，轮流守夜。夜中如独立队果来，战斗员与非战斗员宜如何动作，皆分拨明白后始寝。寝时至为警备。脑包店出海面一千四百公尺。
1927年5月23日
风止，天朗气清，然甚寒。昨晚风狂心惊，颇像中国的现状，希望明日的中国得如今日，虽尚严寒而已天朗气清也。启行三四里即入山；土人名脑包山。过六义湾沟、架竿儿旗沟、察罕音格，③至红瓦地公宗止宿。尚未到六义湾沟时，见山上有一石堆长城，上山一看，见有数丈尚齐整，似年代尚不甚远。南北绵延颇长，不知何所起止。疑为明代筑，但尚未得历史证据，留以俟考。山势至架竿儿旗沟已毕，然仍有冈阜。山中所种以鸦片为多。今日风甚微。四五点钟时最低温度为三度。红瓦地公宗高度出海面千六百二十公尺。然闻郝德博士说，此地实出海面高度当为千六百八十公尺。
1927年5月24日
今日所行地无山，只有陂陀起伏。过香苏恩喜；再前，道右为巴颜脑包；再前，道左有大村叫做同兴公，道右有村，叫做四诚公。再前道左为三角兹格巴；再前为公众塔；再前为二极土，再前为亨杰盐塘；再前到白音布勒根，或作白音布拉克，止宿。亨杰为从前村名，盐塘为洋堂的转音。因为那个地方有一个天主教堂，所以那样叫。
白音布勒根之青年。塞外日出甚热，日没后即严寒，故人上体赤膊，下体着棉裤。其兜肚用红绿各色配合，甚美丽。
搭帐篷后，少息，听说教堂内有邮局可以寄信，遂写家信一封，同黄仲良、皋九再到亨杰盐塘寄信并参观。教堂外有一土寨，四角有炮楼，颇整齐可观。内有居民约百家，有一教堂，一小学。教堂建于一千九百零四年。一千九百二十三年曾为土匪所破，一神父被杀。据神父言，自建教堂至今日，与土匪冲突，至少也有二十次。现内有民团，自为守望。教堂为土建，④窗则以绘圣绩的玻璃做成，这一定是从外国运来的。内中布置楚楚可观。堂南侧有一小榆林，闻已六七年，粗才盈把。小学共三班，四十余人，共一教室，一教员。教员李姓，年约二十，着一短布袄，人颇质朴。黑板上写百家姓数句，大约即其教材。寨外土坡上有一小圣母堂，则用砖建筑。固阳县城内亦有一教堂，外尚有二分堂，信教徒约千余人。现神父二西人，一为比人，一为荷兰人。我们往那里参观时，他们因为赫定先生路过拜访，来白音布勒根回拜。回来以后，同他们很谈一会子。据说：固阳一县地，种鸦片者约两千顷。去年县知事每亩收洋二十元。每亩中收可得洋百元，上收可倍，所以禁令成为具文。大约出禁令的商震也并没有真去禁止的心思。听拉尔生说，白音布勒根当为蒙古语白音布鲁克的音变。白音即汉译的伯颜、巴延等字，其义为富，布鲁克的意思为泉，白音布鲁克就是富泉的意思。今日中午天气颇热，然闻井内尚有坚冰。高度出海面一千五百九十余公尺。闻土人言，天主教神父亦时以枪械供给土匪，未知确否。
1927年5月25日
今日所行路比昨日起伏较大。过维伊特赫，再前为库伦德拉苏，村落颇大。自此以后民居已完，入蒙古草地，无复村落。又四五里，过一地，有水，尚未正午，即止宿。水并无源，不过一小湫，名曰艾布干河。极困乏，小眠。午餐后天气颇热，到湫中小浴。到河东南小村一游。村名崔家滩，居民五六家。居室皆作洞形，上用弯形坯做成长圆顶，外以泥封之。前有门有一小窗。有秦姓老人颇知种树，但所种树因天寒不茂。此地食用点灯皆用菜籽油，因煤油即在包头，也得七八元一筒，太贵，故不能用。所用粗布皆自包头贩来，即包头亦不出布，仍自他处贩来，故价值约比关内贵一半，所食菜只有蔓菁、葱等类。
1927年5月26日
今日所行地与昨日起伏大约相等。过古亚，初见"蒙古包"，但里面所住的人却仍是汉人。据他们说：他们是白音布拉的人，因为那面没有牧地，所以来这里租地牧羊，每年出租金约十三四元。又前行，过古音至一地，据土人言名民安加沙，天尚未十一时，即行止宿。今日只行二十余里。搭帐篷地依阿木塞尔河，仍为一小湫。但河身内掘地不一二尺即可得水。西人乃掘一小井为食饮之用。天气甚热，到上游一小湫内小浴。午餐后见二蒙古人，与之谈，他们约我们到他们住的地方，因为不远，就同黄仲良及学生同去。他们所住并非蒙古包，却是一个帐篷。据他们说：他们是归化附近的人，来此地游牧，因为是夏天，所以不住蒙古包。他们有四百多匹马，据说，每马每月出租银二钱。他们仍购食米谷及猪肉，并无"膻肉酪浆"。猪肉每一元可购五斤。仲良及诸学生争向之学蒙古语。但他们所说的话音颇不准。比方说：偏北小山头上有一脑包，问他们叫做什么名字，一个人说叫做阿木塞尔阿叶维叶，后二音如法文的euveu；又一个人说叫做阿木塞尔郝勒宝。再详细问他们，他们就说两样说全可以行。——今天因为赫定派随从的蒙古人往前途探问从绥远及哈伦乌苏来的外国人聚集在什么地方，所以止宿甚早。晚餐时，蒙古人回来，据说他们在东边三十里一地方住居，彼处水草很好。赫定先生遂决定明日到那里会集。——途中夜里轮流守夜，昨夜应该我守夜，只睡两点钟。今日午后睡两点钟。
1927年5月27日
早，骆驼已经装好，要动身了，因为驼夫的首领所骑的一匹白马跑掉了，他就到处寻找，遂不能动身，复停下。午餐后，随希渊、丁仲良到南二三里小河边寻找化石，绝无所得。先归，换衣。与黄仲良、希渊登记前些天所拾得的石陶器残片。今晚赫定先生说：在此地西方三里许寻得一好水草地，明日移住彼间，等待从绥远各处来的人到那里会集。
1927年5月28日
移于昨晚所说的地方。这里小山围抱，只有西北方平坦。中有清溪一道，为阿木塞尔河的上流，在草地中得此，也可称胜地了。今日风颇大。睡两时，午餐后，读《蒙古源流》，见内之专名词汉音下全附有蒙古字，就想从此推求蒙古字母。互相比较，也认识了十几个。后悔在北京的时候，没有买几本学蒙古文的书。再登录石陶器残片。今日从绥远等处来的外国人全会集此地，但只有六十几个骆驼，所以还要等待多日。
注释：
①土人读若包鬼生窑子。
②此地当日领蒙田时，分田受土，地名五分子、六分子、七分子等类者甚多，必须冠别字，才能分别。
③问土人音似如此。
④此地无制砖窑。
⑤东南方。
来源：家乡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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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4 10:07:5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