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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河清真大寺:探寻包头地区回族先民的根脉,讲述回族先民的智慧与热血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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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7-7 09:18: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中国内蒙古包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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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好多天了,那几个身影不断游荡在老坟地里,探头探脑地搜寻着什么。

这片老坟地,是穆斯林的公共墓园,埋葬着从清朝至民国的数千亡灵。

按照教规,穆斯林复命归真之后,只许裹着几块白布入土,不能有任何陪葬物品。2005年,沙特阿拉伯国王法赫德去世,这位手扼石油财富阀门的显赫人物,葬礼也举办得肃穆而简朴,不降半旗,不树墓碑,只是立了一块没有姓名没有题字的普通石头。

既然没有财宝可盗,他们又在坟地里转悠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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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头回民古坟(黄翔摄于2015年4月)

一天上午,清真大寺的阿訇带着几名穆斯林,悄悄地从四面合拢,终于将这伙人围堵在了老坟地里,想要盘问一个清楚。出乎意料,这伙人中有一张熟悉的脸孔,含着笑意地迎了上来,竟是本地回民王子和。近些年来,他曾多次拜访阿訇,探讨包头回族的源流与历史。那副斯文矜持的模样,很难让人联想到手握洛阳铲的盗墓贼。

果然,不是盗墓,而是访墓,准确地说,是在寻找与抄录那些刻在墓碑上的文字。

包头的回民究竟是从何时迁来?又是从何方迁来的呢?

这个问题,让见多识广的阿訇也为难起来,他只是隐约听老辈们讲起"先有白王两家,后续常家"。那次,王子和带来的几页史料之中,也有这样的一段记载:至清代乾隆年间,汉商至包头贸易者始住于西脑包村。当是时也,回民王大兴、常四海先后由直鲁来包,白可德、马杰、杨玉铃、戴宝亦接踵而来……

王大兴、白可德,对于这两位穆斯林先辈的姓名,阿訇是非常熟悉的,他们与清真大寺有着极深的缘分。而这位访墓的王子和,正是王大兴的第八代孙,寻根的情结,让他对王氏家族及包头回族的源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然而,王大兴、白可德等人就是迁来包头的第一代回民吗?他们的故乡又在河北山东的哪个地方呢?

传闻与史料,均是语焉不详,无法梳理出来一条清晰的脉络。

情急之下,王子和想到了回民老坟地,逝者虽然不能开口说话,墓碑却可以透露一些有用的信息。碑上,大都刻有逝者姓名、生卒年月、籍贯及立碑的后人,如果用心搜集与整理,几乎可以绘出一份份家族谱系,从中窥测出那些被岁月模糊的记忆。

王子和忙碌了起来,白天,稍有空闲便去探访墓碑。晚上,是不宜在坟地出没的,便去寻访老辈们,看着他们皱起眉头,眼神也变得深邃,徐徐讲起那些世代相传的零星旧事。

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价值的信息陆续浮出。

王大兴的墓碑刻着:生于乾隆三十二年,原籍河北沧州人氏;白可德的墓碑刻着:生于乾隆三十五年六月,原籍山东武定县人氏;又发现了白可德祖父白三木的墓碑,可惜碑文已经漶漫,只能依稀辨出为嘉庆六年所立。

王子和一共抄录了一百余份清朝时期的碑文,再结合老辈们的传闻,最终确定:老包头最早的回族,正是王大兴、白可德等人的祖父们,他们于乾隆前期陆续迁来。这些回民先人被称为东路回回,他们大多因为家乡受灾,在饥寒交迫之下,从山东、河北、河南等地逃难而来。等到老包头初具规模之时,有陕西、甘肃、宁夏等地前来贸易的回民,逐渐定居,而"陕甘回变"之际,又有许多避难的回民投奔于老包头,他们被均称为西路回回。

最让王子和欣喜的是,就在这番回族源流的考察将近结束之际,他与远在河北省沧州市孟村回族自治县王家石桥的宗亲们取得了联系,并且重续了家谱。根,寻到了,心也仿佛得到归属。

一个真正的穆斯林,有着两个"根":一个是家族血缘的根,一个是宗教信仰的根。

遥远的阿拉伯半岛,有一座城市叫做麦加,麦加的中心有一座"克尔白"(天房)。伊斯兰教规定:每一位有经济能力、有适当体力的成年穆斯林都负有朝拜麦加的宗教义务;所有穆斯林,无论是男是女,都应尽最大的努力,争取一生至少要前往麦加朝觐一次。这就是伊斯兰"五项善功"之中的"朝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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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加朝觐(摘自互联网)

当然,真主是仁慈的,对于那些确实没有财力、没有精力、没有体力而无法前往麦加朝觐的穆斯林,虽然有些失望,却还给了他们另一种表达虔诚的方式——"五项善功"之中的"拜功"。

至少,在清朝与民国时期的老包头,几乎每一个回民都是虔诚的穆斯林,谨守着"拜功"。晨、晌、晡、昏、宵五个时段,跪向"克尔白"所在的西方,叩拜诵经;每逢主麻日(公历星期五)或重大节日,纷纷前往清真寺聚礼,集体礼拜、纪念真主。

清真寺,因此成为回族聚居之地,必不可少的重要宗教场所。

一位虔诚的穆斯林,从出生、成长、嫁娶到去世,心与身始终浸在浓浓的宗教氛围之中,总是离不开清真寺与阿訇的。

据说,乾隆八年(1743年),王大兴的爷爷王修定居老包头,苦于没有一座清真寺可作礼拜之处,遂联络白姓、王姓、马姓、杨姓、周姓数家穆斯林,在北梁之上集资营造了一座土木结构的清真寺。寺虽简陋,却建有礼拜大殿五间、沐浴室三间、阿訇房两间,也算初具规模了。同时,在博托河(东河槽)东岸,购置了一处公共坟地。

从此,老包头的回民才算是有了真正的"家"。

岁月老去,记忆也随着模糊。近些年来,包头的专家学者们似乎又染上了"考据癖",对于清真寺的始建年代也争论不休,有人说是乾隆八年的、有人说是乾隆三十五年的,还有人说是乾隆三十八年的……

对于这些争论,清真大寺的阿訇倒很超然,他随手一指大殿前檐的那块近期重制的匾额,上面写着"乾隆三十八年建立"。好了,让我们停止争论吧,真有空闲,不妨多读读《古兰经》、多想想如何挽回日渐流失的礼拜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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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寺大寺的牌匾(黄翔摄于2018年3月)

当年,——乾隆年间,清真寺建起之后,一户又一户的回民迁来,围寺而居,形成了穆斯林的小社区。

到了嘉庆十四年(1809年),老包头的行政建制由村升级为镇,定居于清真寺周围的回族已逾百户,简陋逼仄的殿堂渐渐无法满足宗教活动的需要。

道光十三年(1833年),由王大兴、白可德主持,将清真寺由土木结构改建为砖瓦结构,并且增盖十数间房屋。就在工程进展之际,王大兴不幸去世,苦心操劳,却未能亲身进入新殿礼拜,甚为可惜。

翌年,改建竣工,大殿之上悬匾数块,中为"独一无二"、左右配有"古秋"与"静一"。至今,"古秋"旧匾仍存,上款题着"大清道光岁次甲午姑洗月彀旦",落款为"紏(头)首王大兴、白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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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寺大寺的牌匾(黄翔摄于2018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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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真大寺的牌匾(黄翔摄于2018年3月)

此后,历经扩建,至光绪十四年(1888年),已是内蒙地区颇有名望的礼拜真主之处,并被朝廷封为"上品级的清真寺"。

到了民国二年(1913年),老包头回民已增长至近千户,一座清真寺已经无法容纳众多的穆斯林同时礼拜。于是,清真寺西边的瓦窑沟,又建起了一座新寺,众人称其为"小寺"。那么,原有的清真寺,就被称为"大寺"了。

同年,在马铁、王有等执事乡老的主持之下,清真大寺也进行了一次大规模地扩建。

望着图纸上,马铁等人犯了愁。按照计划,要将大殿向东扩展七米,这样势必得先把大殿前的卷棚拆除,腾出地方来扩建大殿。然而,没有卷棚的大殿,不仅失去了一块可贵的使用空间,更少了许多的气势。

这也不难,在扩建的大殿之前,重盖一座卷棚就是了。说话容易,但又拆又建,筹到的资金实在是不敷使用呀!

左右为难之际,大家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人称"活鲁班"的郭三锁,期待他能有个省工省钱的良策。郭三锁在清真寺大院里,绕了数圈,展颜笑道:"咳,这样吧,咱们把卷棚往前拉出七米,不就给大殿腾出地方了嘛。"

把偌大的一座卷棚平地移动七米,谁有那么大的力气?又怎能保证移动之中不会轰然坍塌?

郭三锁胸有成竹,先吩咐几位工人夯地基、整地面,又画下草图,叮嘱几位木匠去做一架样式古怪的大滑车。

第三天上午九时,几条粗大绳索分别箍紧卷棚的屋顶、梁柱与基石,绳索连接着大滑车,而大滑车则架在院内的两棵大树之上。众人喊着号子,齐心发力,只听喀喇之声响过,尘土扑索索地落下,宽达三楹的卷棚竟与大殿分离,整体缓缓前移。

"好,七米了,停!"随着满面尘土的郭三锁高声断喝,卷棚与大殿之间,赫然出现了一片空地。

见此情形,阿訇、马铁等人不由地目瞪口呆,郭三锁也长长喘了一口气,喃喃说道:"真的移成了,好厉害,是真主在暗中相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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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真大寺的大殿(黄翔摄于2019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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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大殿有几个屋顶,数数看(黄翔摄于2019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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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抱厦、前殿和后殿三座建筑相互搭连而成的清真大寺(黄翔摄于2021年4月)

圣典《古兰经》的祷告词中,写道:我们只崇拜你,只求你襄助;求你引领我们正路;你所襄助者的路,不是受谴怒者的路,也不是迷误者的路。

然而,总是会有一些穆斯林,迷失了真主的引领,走上了歪路。

礼拜殿内,清真大寺的阿訇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前来聚礼的众人。目光无声却严厉,仿佛在替真主做着点名,这常常使得穆斯林们心头一凛,怎敢无故缺席。

忽然,阿訇的脸色阴了下来,向着一人沉声问道:"白子祥,今天是主麻日,马二楞怎么又没有来?"

白子祥,是马二楞的好朋友,也是"桥"(牲畜交易市场)上的搭档,俩人平常总是形影不离。

白子祥有些紧张,慌忙回答:"阿、阿訇,今天早上,马二楞跟着一个后山的人,贩马去了。"

"净瞎说,两个时辰之前,我还看到他在'桥'上和一帮人说说笑笑,怎么又会跑到后山去了?"阿訇顿了一下,接着说:"白子祥,在礼拜真主的清真寺内,替犯了错的人遮掩,也是一种罪过呀。这个马二楞,屡教不改,再这样胡闹下去,天堂的大门怕是不能为他开放了!"

马二楞,身高近一米九,膀大腰圆,声如洪钟,活脱脱一副三国演义里猛张飞的模样。就连性情也有几分相似,为人豪爽,脾气暴躁,常做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气之事。

对于这个贩马的莽汉,阿訇又喜欢又气恼。

喜欢的是,从事"牙纪"(牲畜买卖中间人)行当的马二楞,虽然赚钱不多,但给自己立下一个规矩:每赚一吊铜钱,必定要撸下三百枚,向清真大寺散乜贴。不过,他也有个要求:"阿訇,这些钱要用在'海力凡'(学生)们身上呀。教他们读经之外,也多学学汉人们的那个什么'八古文',考上个大官,好为我们回回做主,好好整治一下那些恶人。要不然,咱们穷回回,真是没个指望了。"

阿訇明白,马二楞所说的"恶人",是那几个贪赃枉法的官吏、欺压雇工的奸商,更是直指横行"桥"上的地头蛇——魏老二。魏老二颇有些武艺,又仗着与当官的相熟,独霸着老包头的牲畜交易,强买强卖不说,还勒令"桥"上牙纪们每搭成一笔生意,必须向他交纳三成的"好汉股",稍有差池,便是一顿皮鞭毒打。

让阿訇气恼的是,近段时期,马二楞不再像以前那样虔诚,经常找个借口逃避主麻日的聚礼。私下里,也有些微词:"聚礼祷告,有个屁用。看看这个世道,善人受穷受欺负,恶人有钱又有势。安拉一定是睡着了,任由坏人当道,好人却盼不来个出头之日。"

阿訇不悦,让人把马二楞唤到了清真大寺。在肃穆的阿訇房内,这个莽汉并没有桀傲不驯,反倒有一点儿拘谨。然而,当话题谈到世道不公之时,马二楞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

阿訇一拍桌子,喝道:"你懂个什么,要知道,所有这些都是前定的!受穷受气的人,都是因为前世不信奉真主或是诋毁了真主,要用今生的苦难来赎罪。这个世上,总要有些恶人,通过他们的恶行来惩罚来考验赎罪的穆斯林。而恶人也不会一直猖狂下去的,真主的意念无处不在,等到他们恶贯满盈的时候,自然会把他们打入烈火熊熊的地狱。二楞,你虽然鲁莽,却也品性善良,千万不要再胡说胡闹下去了,否则,将来也要与恶人们一起堕入地狱的。"

没有什么文化的马二楞,被阿訇的气势与说辞唬住了,他觉得这番话很有道理,却又隐约感到一丝惆怅:"唉,阿訇,你看看,咱们回回总是受人排挤受人欺侮,日子过得真不易呢。如果真主能够把恶人早些罚入地狱,我情愿陪他们去受煎熬。"

转眼之间,穆斯林的斋月到了,家家户户开始严守斋戒。

这一日,魏老二的几个豪奴在"桥"上踅摸一圈,相中了一匹黑缎子似的好马,于是围着马主人又是吆喝又是恐吓,几乎以半价强买下来。万般无奈的马主人,泪水扑籁籁落下,那黑马通着人性,嘶叫着不愿离去。众豪奴嘴里骂骂咧咧,前面狠劲硬拽,后面皮鞭猛抽,忙着赶回去报功。

人喊马嘶的混乱之中,一位名叫白元的老回民"牙纪"被挤倒在路上,一个豪奴抬脚狠狠踢去:"老东西,瞎眼了?惊了爷的马,要了你的命!快滚!"可怜,白元人老体弱,再加上连日斋戒,行动难免有些迟缓。当他刚刚半跪起身来,豪奴不乐意了,冲着脊梁狠抽一鞭,把白元打得就地挣扎。"桥"上买马的、卖马的以及"牙纪"们,实在看不过眼,纷纷围拢过来,或是解劝,或是指责。

正当此时,魏老二坐着轿车巡视到"桥"上,拨开众人,问明缘由。他双手叉腰,阴恻恻地笑着说道:"老白元,你赖在地上不起来,是不是想讹诈一把了?前两天,交'份了钱'的时候,你个老东西就不情不愿,背过身去,又念念叨叨的。咋了?不想在'桥'上混了,还是想揣摸一下我魏老二的软硬。也罢,今天,我就好好收拾一下你这个老赖皮!"

话音刚落,众豪奴一拥而上,拳打脚踢。白子祥心怀不忍,上前解劝,结果两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魏老二一个耳光抡倒在地,血,从嘴角一缕缕地渗了出来。

"操你奶奶,不让人活了!爷跟你们拼了!"一声惊雷般地怒吼,马二楞蹿进场中,顺势揪起一个正在低头踩踏白元的豪奴,当头一拳,即刻打昏在地。

魏老二也深知马二楞膂力过人,不敢轻视,急忙回身扑向轿车,想要探取双钩。马二楞虽然身形壮大,动作却也敏捷,一个箭步跟上,左手将魏老二死死薅住,右手从腰间抽出短刀,冲着腹部连连捅下,血染衣衫。

众豪奴见此情形,惊骇不已,只得抢了鲜血淋漓的魏老二,奔逃回家。

魏老二的两个儿子,连请三位医生,都是摇头摆手,无能为力。硬捱了几个时辰之后,魏老二气息转弱,临死之前,口开口合,似乎想要说话,却已发不出声来。在儿子们地急急追问之下,魏老二拼尽全力伸出两个手指,示意必要找那马二楞报仇!

待魏老二咽下最后一口气,两个儿子立即赶赴官署报案,哭求严惩凶手。

人命大案,岂敢怠慢。官署连忙派出差役,由魏老二的二儿子魏七十二带路,前往马二楞家缉拿凶犯。

众人拥进家门,马二楞正坐在屋中,一眼瞥见魏七十二,猛然大喝一声:"好、好、好,拿我的家伙来!"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形顿时仆倒在地,竟是魏七十二被活活吓死。

这就是在老包头"桥"上,传扬了近百年的"劈死魏老二,吓死七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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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包头曾有一处牲畜交易市场——牛桥,这是位于其西侧的小学(黄翔摄于2015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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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头三医院的门诊楼,曾是牛桥的所在地(黄翔摄于2015年3月)

这件大事,不仅弄得"桥"上沸沸扬扬,清真大寺里也是议论纷纷。阿訇长叹一声,急忙找来几位乡老计议,感念马二楞多年来热心助人且捐助教务,写下了一份言辞恳切的"呈情书"。一时间,竟有近百人争着按下指印,并簇拥着阿訇前往官署求情。

此时,白元也主动投案,大包大揽:"魏老二是我用刀捅死的,该杀该剐,由我白元来抵命,不要牵扯其他的人!"

官署与魏老二向来稔熟,本应趁机严惩马二楞,此际却犹豫起来。此中缘由:一来经此凶案,魏老二已死,魏家势力从此扫地,以后也没有什么孝敬钱了;二来,众多回民情绪激动,不好当场压制;三来,阿訇私下递上的那个荷包,还是有些分量的;四来,官小职微,如此人命大案,还是推到上司机关萨拉齐厅去判理吧。

押解萨拉齐厅之时,众多穆斯林前来送别,马二楞望着阿訇,坦然一笑:"阿訇,我佩服你。你说过,真主的意念无处不在,恶人总会遭到报应,那个魏老二果然死得够惨,哈哈。只是,阿訇,我手上沾了血,真的会跟着他一起下地狱吗?"

"你虽然沾了血,却是替真主行道,替众人除恶,不会下地狱的。"

"那么,阿訇,我这好比是穆斯林的圣战吗?"

"嗯,好比是穆斯林的圣战。"

萨拉齐清真寺的阿訇,早早接到了包头清真大寺阿訇的知会,于是一面悄悄给官府送上钱财,一面召集本地穆斯林前去求情。结果,萨拉齐厅竟学了老包头官署的样子,把此案递往省城太原。

奇人偏遇奇事。在前往省城太原的千里路途之上,押解官差竟暴病身亡。为人仗义的马二楞,拿出银钱,买下一具棺木,将官差遗体妥善寄厝。随后,自己拿着官司文书,径直投案到省城太原。

念在马二楞有"义葬官差、自行投案"之举,又见"呈情书"上有"路见不平、失手伤人"等辩解,马二楞获得一个从轻判决——发配西安充军二十年。

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马二楞刑期届满,返回包头。三年之后,因病辞世,归命于真主,享年五十五岁。

马二楞之事,颇有些传奇的色彩,却绝不是我的杜撰。至今,不少回族老人依然津津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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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真大寺保存的清朝光绪年间的古碑(黄翔摄于2015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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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真大寺的老门墩(黄翔摄于2015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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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西侧眺望清真大寺(黄翔摄于2021年4月)

马二楞之事发生时,清真大寺的阿訇正是韩济清。

清朝道光年间,韩阿訇出生于陕西长安府,当时,陕西为穆斯林经堂教育的发源地,是中国伊斯兰最高学府的故乡。

自幼年之时,韩阿訇便喜欢跟着大人们礼拜。长大入学,更是对读经文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再加上天资聪颖,数年之间已可熟读《古兰经》,并且能够精辟地讲解圣训。待到穿衣挂幛,成为正式阿訇之后,依然手不释卷,孜孜不倦,经文造诣日益深厚,声望著于西北地区。

光绪初年,韩阿訇受清真大寺之聘,来到老包头掌教。

其实,对于马二楞那个"咱们回回也要考出一个大官"的期望,韩阿訇心底是暗暗赞许的。然而,清朝晚期,穆斯林对于送子读书并不热心。许多家长甚至反对孩子读书,说什么读书多了,眼界宽了,容易忘记"根本",不会再虔诚地信仰真主。少数开明的家长,也只是把孩子送到清真寺,跟着阿訇,简单地学学阿拉伯文、念念经文教义,稍稍大些,便离寺谋生去了。十余名"海力凡"(学生)之中,难得成就一位阿訇,其余的仅是粗通文字而已。

想要考取大官,得走应试科举的途径。然而,莫说一般的"海力凡",就是韩阿訇,也只潜心于伊斯兰经典,对于八股文,并没有多大兴致。

或许,真是受了马二楞的影响,韩阿訇在讲授阿文经义之外,居然加了《三字经》、《百家姓》等汉人儿童的启蒙课程,开创了老包头经堂教育的先河。光绪年间,在韩阿訇的坚持之下,甚至成立了女班,招收女子入学,在风气闭塞的西北地区实属罕见之事。

按照清真寺惯例,每届阿訇任职三年。韩济清阿訇先后受到包头清真大寺聘请多达九次,曾立"九来堂"匾额以资纪念。他居住老包头四十余年,受教弟子近千人,达到了教门的鼎盛时期。

然而,囿于当时的社会环境,清真大寺终究未能培养出一位举人,韩阿訇的心血与马二楞的心愿,飘散于塞北的冷风之中。

如今,百余年的光阴流转似箭,世事发生巨变。

韩济清阿訇曾经孜孜以求的育人事业,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局势,回民中学的升学率屡创新高,而马二楞所期望的"回回大官",已是屡出不穷。

旧日的梦想,果然成真!

不过,清真大寺的阿訇却显得有些神情落寞。

相隔一条窄巷,学堂里,日益人声鼎沸,清真寺门前,却日益人影稀少。

是不是读书多了,真的会让穆斯林忘记了"根本"?

如果,韩阿訇与马二楞能够复生,面对这样的情形,该做怎样的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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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河区的清真大寺(黄翔摄于2018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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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清真大寺隔巷斜对的回民中学(黄翔摄于2018年3月)

黄翔初稿:2008年6月
黄翔修改:2021年7月

附记:

这篇文章再次发布之后,竟引来一通来自新疆伊犁的寻亲电话。

这位韩姓回民,祖籍陕西西安韩家河湾。按辈份来算,他的曾祖韩玉清,正是包头著名阿訇韩济清的亲兄弟。当时,韩氏正在编修家谱,遍访血脉相连的族人。他们访知,韩济清阿訇的后代韩刚在包头工商局工作,却因相距遥远,无法取得联系。恰巧,他看到了我的这篇文章,认为我应是一名穆斯林,或许知道一些线索。

我并不是穆斯林,也不是东河人,更不认识韩刚,但他那诚恳而迫切的语气感染着我,让我无法拒绝。于是,我抱着几分期望,在朋友圈发出求助信息。真主保佑!第二天即有线索,第三天寻亲成功!

韩姓回民从事干果批发生意,数次询问我的住址,想要寄些新疆特产,作为酬谢。这份心意,我承领了,但区区小事,实在不值得接受馈赠。婉拒之后,我提供出一个请求:是否可以在家谱编修完成之后,赠我一份?

在与韩姓回民的交流之中,我得知其家族在“陕甘回民起义”期间辗转流徙,先后散于陕西西安、甘肃平凉、新疆伊犁等地,甚至随着白彦虎的残部退往苏联地区。品读一份家谱,可以更加深刻地体会历史的变迁,是佐证,也是细节。

不久,一份制作精美的电子家谱,传到了我的邮箱。同时,韩姓回民又一次询问我的住址,执意要寄件干果。

真的不必,这份家谱已经让我受益匪浅了!

用心,总有所得;诚意,总有所报。信否?

来源:家乡的记忆

发表于 2021-7-7 15:07:54 爱上包头APP发布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浙江杭州
了解了一下历史
发表于 2021-7-7 23:50:34 爱上包头APP发布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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