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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讷睿 长篇小说《橙灰的天际》连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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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30 22:16:4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来自 中国内蒙古包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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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1991年2月27日,当魏国栋因家事闹心不已的时候,黎红已向单位请了长假,随父亲来到西北某军区。但她的目的并不是陪伴父亲,而是希望利用他的便利深入军营,去实接触一线官兵。她有种期望和预感,这里会满足她对于军人的全部好奇。他们非常另类,像被关在保护区即将灭绝的古生物。城市里的兵她不稀罕,像被喂熟的狗沾染上人味。她要寻找和父亲一样、把当兵视为毕生事业并为之抛下一切的人。而要找到与父亲一般气质的男子,似乎只能到这种少与人来往、没被社会污染的个别穷乡僻壤了。这里正好要举办一年一度的军事比武,她饶有兴趣地打算观摩。于是来这里的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她就带部海鸥照相机与一个采访本,随军区干部乘坐吉普车出发了。内地已是草长莺飞,可这里仍旧天寒地冻。她坐在密封不好的车子里,裹着厚厚的军大衣瑟瑟发抖。比武地址选在军区驻地向南几百公里外的一处荒原,也是地图上著名的无人区。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驻扎着一支全军闻名的英雄连,他们历年参赛都是人才辈出、佳绩不断。黎红认为这是个绝佳机会,对于自己积累素材、丰富创作思路极有益处。但按照上级有关裁军安排,这个小小连队会在比赛后被撤销。消息尚未公开,官兵们仍蒙在鼓里。


  当广袤国土次第展开在黎红面前时,她不禁惊讶了,冥冥中对于当兵这件事似乎悟出点什么。尽管她全身哆嗦,但心情早已迫不及待。车子颠簸一整天后,才在一溜光秃秃、难以描述特征的矮山下停住。太阳正从三座小山一侧坠落,地表升腾着一层朦胧雾气。万籁俱寂,夕阳像被放大许多倍,静止不动。空气异常清澈,让人想到泛泡的溪流。几间建成久远的简陋红砖房,门窗低矮,墙上用白粉醒目写下“立志戍边”、“精忠报国”几个正楷大字。随行军官告诉黎红,这是方圆几百公里内唯一的人类建筑。红砖房前立一根细木杆,上面高高飘荡一面褪了色的国旗,长年盛行的风把它的一角扯碎了。而它的下面,矗立一排细瘦发蔫的杨树。所有营房、旗杆和细树的黑影,延伸到远方看不见的地方。但在它们孤独的映衬下,最高一座小山顶上,一只小型风力发电机的风扇正沉重和缓慢地工作。黎红不由把这里想象成一个外星人基地,他们正用瘦弱的天线与母星取得联系。


  负责接待来宾的是连队王指导员,面部粗砺无光,身材中等略胖,唇上颌下蓄势生着几粒粉刺。他音量浑厚,笑容可掬,告诉来宾连队其他人正在布置比武现场,好一会才回来。军区干部随他去检查,黎红则留在军营洗漱。房间条件甚至不如贫困山区的学校教室,让她恍然有隔世之感。之后她坐在窗边打量外面,假想以这方高天厚土为舞台,以其间成群结队的热血男儿作主角,力创一部反映边疆军人驻守边疆、精忠报国的精彩大作,到时一定会引起社会巨大反响。


  直到凌晨,连队官兵才集体返回。黎红这才意识到这里比北京晚两个时区。北京那边早已进入梦乡,而这里才刚要准备休息。她裹紧被子,从床上仔细听着屋外齐楚的脚步声和低低的交谈声,却因过于劳累模模糊糊睡着了,没能按计划与士兵们当天见面。


  由于是全军区比武,所以军区干部与普通士兵食宿是分开的。用过早饭,黎红随指挥官来到外面。她刚抬头,就被眼前场面震撼到了。只见一处开阔地势中间,搭起无数绿色三角帐篷,在透明的晨曦中像座刚刚苏醒的村落。上面炊烟飘荡,晨雾与光线融合,形成一种朦胧热闹的美。不久军号吹响,战士们个个精神抖擞地快速集合到场地中间。昨天荒原和长夜留给她死气沉沉的印象荡然无存,让她记起天安门广场建国四十周年时的阅兵现场,此时这里的气势丝毫不输那里。


  黎红受邀坐在主席台上,戴上墨镜,打量天地间这股生龙活虎的力量,觉得世上再没有比当兵更光荣的事了,同时也第一次为身为军人的父亲感到骄傲。她旁边的指挥官是个半聋老头,明明六十岁不到却长张八十岁的脸。1984年他参加对越反击战被震聋一只耳朵,因而说话大声又含糊。他马上要发布命令,表情严肃,激动得扶住桌子站起。黎红从离开军区一路上听他说话,感到费神又头疼。如今她坐在台上,一心关注下面,尤其把这里的年轻人同大院子弟作比较时,迅速喜欢上他们,觉得他们像亲人一样可亲可敬。


  尽管只是例行赛事,但其间透出的紧张气氛,连黎红都强烈感受得到。所有战士的面孔都是黎黑的,没有一丝笑意,肌肉和神经绷紧,目光凶狠,对视时格外瞪大一下,身子挨在一起,凑紧阵形行进。这不正是她心目中的男子汉形象吗?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是油嘴滑舌、行为不端,更没有花花肠子和刁钻诡计,而是个个体格如山,心胸如天,性情如风,行为光明磊落。她有点等不及了,盼着比赛快点开始。


  “黎红同鸡(志),比先(赛)马上就要开西(始),请收起相机,中途不要拍照!”老头冲黎红嚷嚷。黎红看他一眼,接受他的善意提醒,把相机从脖上摘下。台下各支参赛队伍被带到场子中间,整整齐齐列作方阵,像一块块会移动的积木。


  比赛正式开始。出于职业习惯和此行使命,黎红密切留意赛事,注意从中发现典型人物和事迹。老指挥官很快不淡定了,一会被陪着上厕所,一会像幼儿园小朋友坐下来大口吞水。他从台上瞭望,因为体力原因不愿意多到下面。对于传递来的战报,他甚至懒得看,干脆让勤务员附在耳边大声念给他听。有时他过于无聊,就拉低帽沿抱怨天气影响比赛,或者拿起望远镜看着赛场进行点评。他偶尔转向黎红询问,可一通咳嗽之后,上司女儿已离开座位往下边去了。他摇头哀叹,心想这些上级子女的架子甚至比其老爹还大。按照规定,任何非参赛人员不得进入赛场,但黎红只想离战士们近些,以便看得更清楚、感受更强烈。


  大概由于黎红特殊的地位和来头已经传开,也可能因为她是这里上千号人中唯一的女性,或许还因为她那不食人间烟火、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美貌与气质,总之这次比赛似乎显得比往届更为紧张激烈。她注意到,每当自己与战士们对视时,他们立刻把脸扭向别处。经过她前面,他们手指紧张地抠住裤缝,脚下速度明显加快。可当她往别处打量时,又分明感到他们的双眼聚焦到自己这里。就算她远离赛场,仍能感到各种灼烫的目光。她非但没讨厌,反而很受用,觉得这些目光像冲她伸来的粗糙友好的手,透出他们与她想成为好友的真诚愿望。一天下来,她的采访并不顺利,因为没等她走近,士兵们已经像见到生人的小鹿跑开,甚至问话也不答。但她多次听大家提及一个叫王海的人,自己也从战报上几次看到这个名字,却遗憾没能见到本人。直到来日大早,她吃过饭来到外面,不慎绊了脚,滑落手里的笔。还没等她做什么,一个小个子士兵已经跑上来替她捡起,归还她时,却眼皮都不敢抬下。她正要致谢,笑容僵在脸上,就见小个子士兵身后,一个身影正健步如飞。而紧接着,小个子士兵转身叫着“王海”追上去。没错,这就是王海,侧影和轮廓与她意念中的一模一样:高大、英俊、活跃、镇定、温柔、矫健,又有那么一点冷漠和傲气,总之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对象,完全像个精密机床打造出的标准人形,一个活生生的人体范例,让她立刻联想到古今中外所有的那些个骑士、绅士、侠客、将领、飞行员、汤姆·克鲁斯、皮尔斯·布鲁斯南、高仓健、刘德华、姜文什么的,然而他们中的哪一个又都无法与他相提并论。等她清醒过来,王海早消失在人堆里。她赶忙登上主席台往下看,哪里还能找得到。她悻悻坐下,一时神智恍惚,连指挥官派人送来的葡萄干都没动一粒。


  此次比武为期三天:第一天报到、抽签和体能测试,第二天枪械拆装、射击和火炮组射,第三天赴野外参加极限挑战。比赛地点选在营房和操场边一条干涸河谷,很难想像这里何曾有过一条波澜壮阔的河流,冲刷开万千山峦在这里造就出宽广地势。四下茫茫一片,方圆十几里内一览无余。临时指挥部设在一处缓坡上,王海和战友每次经过,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觉得里面神秘极了。进出里面的人不是很多,忙碌之余显得安静和高深莫测。他早听说观摩团里有位女成员,据说是军区首长的女儿,还是位北京大记者,专程前来报道此次比武。战友们这两天一有空就议论她。很多战友来自偏远贫困的农村,连北京在哪都不知道,更别说去过了,所以当他们听闻这位女记者的情况后,都争相前去目睹。然而有幸能够近距离见识的机会并不多,大多数时候大家只能远远望着她。近前见过的人都大惊失色,夸张地形容她如同冰山雪莲一般罕有和漂亮。王海对她同样好奇,可远远看过几眼后,并没觉得像战友传言得那么神乎其神。前两天比赛,他和同伙取得一个第一名、一个第二名的好名次。今天是比赛最后一天,如果拿下这场比赛,那么自己的连队将卫冕成功。他和两个队友背负行军包走向集合区域,那里用石灰粉划了界线,使单调落魄的荒原立刻显出生意。指挥部和营地以及河谷周围地势较高的地方都插满红旗,旗子被荒原上的风吹开,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小胡子为了跟上王海,像弹珠一样跳着走。他向王海报告说,他刚才又看到那位女记者了。“昨天我捡起她的笔,交到她手上,她不仅看了我,还冲我笑呢。”他赶到王海面前,转过去倒着走。“她笑开真好看,就像现在的好天气。”


  王海没理会小胡子,他的心思全在最后这场比赛上。小胡子把背包往上耸耸,红脸跟上去。天气非常好,太阳燻暖地照着,温度和风速都非常适宜比赛。原野像高倍过滤镜里的镜头,连百米外地面上的石子都看得清清楚楚。王海已经调整完毕,保证比赛时让自己处于最佳状态。


  上百人聚在起点线后整装待发,这让王海想到昨天赛场上几十枚黝黑的火炮。钢管在太阳下以同一个角度向上仰起,刺眼地闪光,一声令下顿时震耳欲聋、烟尘四起。王海是主场作战,除了要维护连队多年的荣誉,他自己也不能主场失利。这里的地形他再熟悉不过,像熟悉自己的身体一样。靶场从河谷一直延伸到远处山坡,天空像洗净的餐布,山峦和地面像蒙古族的长调悠扬舒缓。人烟荒无,视线通畅,正是炮兵眼里最理想的靶场。现在他崇高地站直,知道不远处有人用望远镜往这边看,不敢随意动弹身子。他感激地望向原野深处,相信它富有同情心,希望它今天可以帮到自己。


  不久,白色信号弹冲天而起,王海和队友本能地跑起来。前方一只巨大苍鹰出现在他的视野内。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它离自己很近,一团乌黑闪亮的羽毛被高空气流吹乱,甚至看得清每根翎翅。它如夏日夜空一般美丽,是云中之王,轻浮空际,没有固定轨迹,让人难以揣测。“它是荒原躯体飞出的精灵,是大地的信使,天空的探子,它来这里一定‘别有用心’!”王海一边奋力挣脱人群,一边用惊喜的目光打望它。现在他已经彻底喜欢上荒原,觉得在这里找到人生初衷与真谛。他眺望前方地平线,心里对那只精灵大声呼喊:“来吧,你这自由之神,我喜欢你,为我引路!”苍鹰似乎明白他的心思,俯冲而下,“嗖”地掠过他头顶。等他转身再找,它已变作天垠里一个若有若无的黑点。王海笑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高兴。他渐渐摆脱人群,占据有利位置,感觉自己像粒刚出膛的炮弹,也回想起自己昨天靶场上的表现:先迅速跳上炮座,冷静摇动手柄,调好瞄准镜焦距和发射角度,点火后跳到一边躲起来。不小会,炮身轻轻往后一挫,炮弹从钢管弹出,拖一条长长红白抛物线飞向目标。最后“轰”的一声,地面目标消失,泥土被气浪像水花高高掀起。旧的烟雾还未消散,新近又炸出一团团白色蘑菇云。在隆隆炮声中,地面如同布匹轻微抖动。他轻而易举夺得本项比赛第一名。


  往前越过沟畔,指挥部和营地就看不见了。比赛各队渐渐拉开位次,虽然暂时领先,但王海和队友不敢大意,小心留意着后面,气喘吁吁并排跑在一起。大地在脚下延展出无垠金色,天空无瑕又透明。世界像个无比巨大的院子,用金色矮墙包围起来,里面有众多看不清的真相,而其中必有一个最大的、几乎永不为人知的秘密。时间像迟暮老人,衰坐那里静止不动,仿佛揣摸自己生于何时又卒于何年。自打来这里当兵,王海感到人生短暂与仓促,任何事物总勾得他浮想联翩。他的生活在近四年内大起大落,先是父亲被骗生意破产,再到走投无路回归乡下,然后被迫选择当兵,到现在他重新认识与领悟人生,所有欢乐和悲伤,激动、消沉,喜欢、厌恶,软弱、坚强,一会飘于高处,一会处于湍流,一会是白昼空欢喜,一会是夜里真凄凉,如同发生过一场他不愿回首的大战。时空旋转倒置,痛苦碰撞欢乐,令他永生难忘。


  不知是否是参赛紧张,还是训练过多导致劳累和无聊,越往荒原深处跑去,越觉得它像个遭过洗劫的图书馆,地上扔满历史、事件、阴谋、经过、喜剧、伟大、演绎、沦失、野史等。有的他喜欢,有的他厌恶,但都目睹到了。干燥的风从缓坡和谷地持续吹来,让他连连震惊和心哀,仿佛来到一家街角五金土产店,里面不出预料地零乱、寒酸、过时、刻板、衰落、颓废。也仿佛经历一个从城到乡的旅程,看到:公路沿途叫卖的走私香烟,汽车修理铺浑身油腻的年轻人正努力发家致富,操场上向国旗敬礼的烂漫少年,绿油油的高产试验稻田,玩仿真塑料枪的小男孩,香港特别行政区精美的区徽图案,挽起袖子建自住房的中年男人与对面冲他笑的妻子,从超载超速咆哮而过的重货车头里射出来的司机痰液,帆布棚下热闹的台球桌,盛极一时的经商热,向管理要效益、新翻修工厂的油头老板,政府大楼外官员们的豪华小轿车,始自火力发电厂又穿过山区架设的特高压线路,落满尘埃的高大行道树和劣质路基,牌匾少了一角的派出所大门和居高不下的城乡犯罪率,厂长负责制,从俄罗斯回国、腰包鼓起的倒爷,武校墙上白底黑字的“武”,社会化产业化教育改革背景下的城郊民办中学,房墙上危言耸听的计生与税收标语,女主人很丑但花养得特别旺的平庸家庭,李银河偏激的婚恋观点,骑着摩托车相亲的帅小伙和他怀揣志向的温热肠肚,生气时干在手背上的泪渍与向天怆然一笑的空落,公交车上给老人让座的复杂心情与到处提倡的精神文明和公民道德建设,地垅和山脉上插满的青松翠柏与生态环境破坏,医院门前接连几家的寿衣店和公立医院的市场化改革,侵占保护农田的城市扩建和洗矿厂事故,油糍摊主隔门把东西卖给解馋的打工妹和她们在城里安家落户的希望,从旅店休息出来时眼神焦枯的旅客与山东省棉花、花生的行情,越来越多的外资引入和越来越多的中外合资品牌,又一出惨不忍睹的十字路口车祸,沟通海峡两岸一家亲的文化交流演出,一次没钱却硬撑着的朋友聚会,个性化的杂志,当红港台明星代言的家电广告,五个经济特区红火的外向型经济,新培育的太空种子,维护稳定是全党全国压倒一切的政治任务,圣母济世的东正教,“亚洲一号”通讯卫星成功发射,大街上认真罚款的交警,层出不穷的集资诈骗案,恶劣的重男轻女观念和人口拐卖,全国已达1000亿元的三角债,农贸市场货摊上小山似的大棚蔬菜,浦东开发,十七岁留着锅盖头的未成年男生,坚定不移地抓好党风党纪和廉政建设,社会言论和各级别被密集报道的领导行动,准备申办2000年奥运会掀起的全民热潮、热销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与盗印的《金瓶梅》、一场雨莫名带来的顺心与烦恼,时代与改革引发的道德溃坝和混乱,打破地区间市场封锁搞活商品流通,像骨灰一样的工业尘埃,出国潮,两个女演员的影后之争,人生又磨历出几分锐气,绝境中横生出决心与霸道,对越反击战的胶着状态与争取台湾早日和平统一的全民族信心……


  “我们跑出多远了?”


  “三公里!”


  “还没有把他们甩开?”


  “没那么容易。”


  “班长,这可是咱们地盘,不能比输了!”小胡子紧随王海喊道。他背后的大背包几乎压垮他半个身子,但仍跑得飞快。


  “我们向连长和指导员保证过。”队友刘成提醒。他唇上有圈小胡子,鼻根直直的,身子跑起来像连轴杆一样摆动。


  “将来留在部队,不能没有这份荣誉。”


  “班长,如果不能留在部队,你打算做什么?”


  “万不得已,就去办厂经商。”王海没细想就脱口而出。


  “队长要做生意,准能发达。”小胡子愉快地笑出声,好像已经看到王海成功。


  “战时打仗,和平经商,方显男人英雄本色。”刘成大声抒怀。


  “ST是沿海开放城市,华侨又多,一直有经商传统。”


  王海听了没吱声,因为他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刚才不过是随口答话。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会像崔连长和王指导员一样留在部队。


  “你们呢?”


  “不知道,无所谓。”刘成用上臂擦擦额头和眉毛上的汗,颊上滑过一个浅浅的笑。他是连队里的特例,有张稚粉的脸和一副匀称身材。父亲在HB省SY市经营一家汽修厂。他家境殷实,作为独子从小被宠惯。为改掉身上的坏毛病,父母忍痛把他送来当兵。经过两年调教,已由刺头变成业务好手,但仍不时流露富家子弟贯有的大手大脚和爱说大话的毛病。


  “我可惨了,回去只能跟着叔叔杀猪。”同为队友但家境贫寒的小胡子难过地说。


  “那也不错,刘永好就是养猪起家的。”


  “哪能跟人家比哟。”小胡子与刘永好身为同乡,用家乡话拖着声感慨。


  “不好,有人追上来了!”刘成扭头发现后面有两个人已乘他们三个放松的时候悄悄逼近。


  “两个鬼娃,竟然搞偷袭,老子才不让你们得逞。”


  “不要讲话,保持体力。”


  “一、二、三,跑起来!”


  话音刚落,三人猛然加速,寻着路线挺入荒原深处。后面的人同时加速,荒原上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进入白热化。


  凭着对地形的熟悉,三人再次甩开对手。王海抖擞精神,用野外生存方法辨清方向和判断路线。中途补充水分后,他催促队友继续赶路。时近中午,高涨的情绪渐归平静,便见连绵的沙丘出现眼前。三人知觉麻木,意识模糊,并且随着气温升高,情绪开始低落,行进速度明显放慢。他们正进入沙漠腹地,不断增强的饥饿和疲劳感拖累了他们的速度,体力消耗极大。


  王海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赶,感到异常失落。对于沙漠他没有任何好感,想战胜它只能靠实力与意志。对手仍像狼群尾随,他甚至听得到他们从后面发出的粗重喘息声。处身千里赤野,极易产生醉酒后的悲戚感。回想自己在最迷茫、最无助的时候,是当兵让他找回人生方向,重拾对于生活的信心。军队就是他的第二个家,战友都是他至亲的人,而他期望像连长和指导员一样,把自己无怨无悔交给这方贫瘠却慷慨的土地。


  




  作者:包讷睿,男,汉族,1974年出生,内蒙古包头市人,原名王三福。中国传媒大学硕士研究生。内蒙古第9期文研班、鲁迅文学院民族班第34期学员兼班长。偏好长篇小说、诗歌和散文创作。已常规出版长篇小说《蓝鸟与玫瑰》。提倡以人性为基点进行文学构思和创作,用文学关怀人、记录人生。

包讷睿 长篇小说《橙灰的天际》连载一

包讷睿 长篇小说《橙灰的天际》连载二

包讷睿 长篇小说《橙灰的天际》连载三

包讷睿 长篇小说《橙灰的天际》连载四

包讷睿 长篇小说《橙灰的天际》连载五

包讷睿 长篇小说《橙灰的天际》连载六

包讷睿 长篇小说《橙灰的天际》连载七

包讷睿 长篇小说《橙灰的天际》连载八

包讷睿 长篇小说《橙灰的天际》连载九

包讷睿 长篇小说《橙灰的天际》连载十

包讷睿 长篇小说《橙灰的天际》连载十一
发表于 2021-12-10 14:28:27 | 显示全部楼层 来自 德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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